矮牆作文

電線杆上立着幾隻嬉戲打鬧的麻雀，門口的青石子堆中探出幾棵嫩草調皮的腦袋，鄰里街坊的臉上都洋溢着新年的笑容，大概是溫室效應的原因吧，今年的冬天不似往年寒冷。

前些天的雪水泥濘了村間的土路，隔壁門前堆積的玉米幹葉在陽光下顯現淡淡金色，那用磚隨意砌成的矮牆也亮得格外刺眼，掉了漆的黑色木門顫巍巍的，如果不是倚着那塊白色大理石柱，也許就倒下了吧。從外面遠遠望去，矮牆裏的情形一目瞭然。這座房子在周圍嶄新的建築羣中顯得破落不堪，又蒼涼寂寞。

大概十年前，矮牆包裹的那個小院子里居住着兩位老人，是我們家出了五服的親戚，按照禮數我叫他們個“二爺爺”“二奶奶”。二奶奶去世的早，辦過喪事後，二爺爺就隨他的兒女們去了外地，當時聽說隔上一兩年就會回來，我不是很清楚，也許會回來看看這個舊房子吧。

五年前的夏末，我藉着暑假空閒回老家。我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看到了隔壁有些殘缺的矮牆，牆外稀稀落落的躺着幾塊碎紅磚頭。黑色木門還是依然站在那裏，門前多了一排棉花枝。院子角落里布滿了蜘蛛網。烈日下，我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朝我慢慢走來，他的背有些佝僂，黝黑的面龐上被歲月劃上了無數細痕，就好像是一尊雕像一樣，每一道痕跡清晰深刻。他左手輕輕背在身後，右手拿着蒲扇悠悠地晃着，嘴角微微上翹，眼睛還算清晰有神，我愣了會，木訥地移了移腳步，幾乎翻遍了所有的記憶，才恍然，結巴地喊了聲：“二……二爺爺——”他的雙眼眯成彎月狀清亮地回了聲：“哎~回來啦？”我有些尷尬地答應了聲，閒扯了幾句便溜回了家。

歲月如梭，不知覺間，十年就過去了，村裏修起了水泥道，栽起了行道樹，建起了瓷磚瓦房。我看着眼前這道不知孤獨了多久，忍受了多少風雨的矮牆，突然有時過境遷的感慨，還有些不可名狀的淡淡憂傷。也不知道二爺爺過得怎麼樣？我正這樣想着，右邊小道上傳來一陣遲緩的腳步聲，我順着聲音望去——原來是二爺爺。他披着一件黑色棉衣，頭髮也剩下寥寥幾撮在風中舞動，眼朦上了一層翳，顯得渾濁而蒼老。他的腰佝僂得更厲害了，右手多了一根木頭手杖，他顫巍巍地走過來。我看着他突然聯想到了楊絳筆下的“老王”，我有種他馬上就要走過去——就像一個過客一樣——的感覺，但又不忍心就這麼讓他過去，我打招呼道：“二爺爺，過年好啊。”他停下腳步輕咳了幾聲，“哎，妮兒，回來過年啦。”蒼老脆弱的嗓音讓我有些遲疑，我呆愣地點了點頭，由於多年的生疏，之後我只是侷促地玩弄着衣服上的細繩。他也沒有在與我聊下去，挪着遲緩的腳步向村西頭走去。緩緩在空中游弋的白雲遮住了暖陽，天色顯得有些蒼白，我身旁的矮牆顯得格外淒冷暗淡。我在這暖冬裏竟也不覺打了個寒顫。

曾幾何時，這座矮牆已不再堅強，冬日的風呼嘯着，它在默默地等待，可又在等待這什麼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