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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霜晨月的作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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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長空雁叫時節,清晨六時許,見月亮像紅彤彤的落日一樣掛在西天,忙喚兒子起身觀看。午夜三時許,醒來,也是被澄澈月光喚到窗前,大地凝輝,月滿天心,那時卻不是現在的紅月亮。這個清晨與孩子分享這樣的自然神奇,心裏感覺愜意,忽有出世之感。

 寫霜晨月的作文

這份喜悅像一縷暖風撫慰我心頓感塵消,然後,我想立言,又因爲筆墨不能盡致表述而苦惱,這不是一種兩廂的抵消麼?我感覺的歡喜是實實在在的,而落於言詮的卻是膨脹的,虛化的,讓人深感一些生命的情狀也近於佛法的不著一字,盡得風神。

一千多年前,一位唐朝詩人寫道:雞聲茅店月,人跡板橋霜。霜晨月讓遠行的詩人驚呆了一會兒,然後潤入他的心懷流注於筆端,於是那白描般的淡遠景緻定格在歲月的長河。想來那詩人多是人生末路的失意者,老天爺是喜歡勝利者,但卻把另一種自然的關照給了失意者,於是一溪風月,階柳庭花,縱浪大化中消隱了那孤憤,從而遁入親近大自然的夢態抒情裏,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,於無所有中看見太初。

霜晨月像一闋氣格高遠的詞牌,把我凝定在近於鄉愁的懷戀,彷彿世間那霜可鎮俗,那月可滌妄似的,我只想再做一回它的主人。每天早起,不忘尋那晨月的影子,出門看大地上是否落了霜跡,也許那些感悟依舊是紅塵中的病與藥,但所有微妙心情的陰晴轉換,還是不知不覺往那空白詞格里傾注。

秋之白華,霜晨之月,本是自然界裏當時當令乃發生的常物。經驗裏幾曾遇見,印象中霜雪是易逝之物,不及雪對人的吸引。何況謀虛逐物的年紀,眼裏本沒有它。

清晨的月亮也遠遠不及夜晚的炫目,夜晚現出的油月亮,有深厚的質地,幽深的令人不由想起桂花樹,嫦娥仙子的冷寒宮,還有湊趣的白兔和揮斧的吳剛,連那東牆上的海棠花影簇簇都說永遠的嬋娟。天已放亮,月亮薄薄地泊在天空,所以單單看來,那月亮的寒冰融化的只剩下一縷魂兒了,由近及遠,虛虛地化進天色裏去。一個醒來的世界是隱沒它的世界,只有夜晚纔是爲它招魂的世界。

自然無常屬,閒者是主人。我每天都會去尋找,在文字裏,在田野中,挑起霜晨月的幌子。再也不想用一點兒自己生活的“不完美”去減損那些事物給我帶來的“完美”感覺,只是不知自己是否已擁有與之相互認領的資格。

提着霜晨月的燈盞,每天清晨漫步在鄉間,霜降的節氣還未到,也許我會遇見晨月,月亮似乎知道有人在找,她也玩起了捉迷藏,只有先去會會清晨了。走在彎曲的小徑上,大地上的很多事物比人出門的要早,那些鳥雀跳着,叫着,飛着,那樣自由活潑地自舉其身,處處顯得比人還有精神。柔軟的青草和一地青菜早早等在那裏,那一頭剛出浴的露水潤人心懷。蔬菜大棚像一隻巨獸的骨架,種菜人把住屋蓋在地頭,與菜園朝夕相處。

這是鄉間再平常不過的地方,爲什麼種菜人可以安安心心在此駐守一生,耗盡時光,表面上他們有自己的生計打算,難道說在謀生之外,這裏沒有額外的獎賞麼?出屋門拔一把青菜下鍋,那種情狀是多麼富足啊,與我們吃在路上輾轉流離的菜蔬肯定不是一個味道,這是味道的恩賞吧。

一塊塊,一行行,一層層綠波盪漾開去,田地被勤快的農人拾掇的井然有序,像乾淨農婦的牀沒有多餘的雜物。一聲聲古老的唱腔悍然滾過大地,把天地喊得蒼涼,一個農人播放着他的唱機在勞作。每個時代的人喜歡的東西都會有所不同,他在鑼鼓點,在嘶啞的唱腔裏,才能激發出熱火朝天的氣力,心情在活計中揮灑的酣暢淋漓。那唱腔野野地吼着,在鼓點中像一隻出沒無常的飛狐,他正聽得耳熱,雙腳在土地裏踏的很深,生命力和生活力緊緊地摽在一起,那種對土地終始不渝的熱愛,清苦就不再是清苦,恰恰相反,而是樂趣,其中的力量足以讓他們把日子過的穩穩當當。這份真自在,也勝卻人間無數了。

一棵棵白菜是每一方田園的必備之物,它們展示了與花兒不同的生命歷程。從一棵團團鋪地的秧苗,白菜抱住一種內在,漸漸抖幫向內旋捲心花,成一朵半開的綠色花朵,而它滿心時,就是抱得最緊的大花骨朵,它成熟了,卻不是花朵片片凋落的樣子。那白菜似乎就預示了一個農人的`縮影。無疑,鄉村也是隱士們很願意閱讀的經文,他們在這裏活過死過。兩千多年前的陶淵明似乎也在荷鋤帶月中迴歸本宅,那南山採菊,東籬把酒成了隱士晾曬田園的經典。

每一次站在這裏,讓我變成一個常對着鄉村自言自語的人。在等待和尋找中,我想自己是什麼身份:詩人,思想者,農人,似乎都不確切,我只想是一個持抱虔誠的太初之心的人,與那些自然之物相遇。它們也會談論我麼,讓我作爲一個話題進入它們的世界:這個人來尋找什麼?

子非魚安知魚,也許最初,我抱着欣賞的目光來打量這片土地,有幾多新鮮可嘆賞,現在,我似乎感覺到自己更願意長在這裏。弱水三千,這裏有我的一瓢飲,天地賦予我的一瓢,靜靜守在這生死契闊的一瓢,今生撒上智慧的鹽,它就是一個滿蓄着風雷的江湖。日復一日,叫走太陽的金沙,月亮的銀沙。叫走日常的柴米,世俗的挑剔。年復一年,留下魂牽夢繞的純粹。一瓢之外的我很孤陋寡聞,一瓢之內,我擁有純粹和虛心的無敵。也曾心虛於魯迅先生語言的寒光:咀嚼着身邊的小小悲歡,而且就看這小悲歡爲全世界。現世人類的理想各有其美,畢竟不再是一個讓我們做鬥士的時代了。

魚兒偶爾在水底淺淺地一躍,撥亂了另一番雲天,這是魚兒的真趣,試一試天真的溫度。不能夠前進的時候就願意後退幾步,請求無知回來,給我求知的歡樂。

路邊的野菜野草野花成了離童年最近的回憶。我挎着個小籃子跟在母親身後挖野菜,我眼裏只有蒲公英,採了一朵又一朵,吹飛了又去採,籃子裏躺着可憐巴巴的幾棵菜。我磕磕絆絆地跟上母親卻抱怨:人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,哪裏有薺菜啊?看着我一臉的嬌憨,母親笑着從我那可憐的猴毛裏,又挑揀出濫竽充數的,細心告訴我什麼樣的野菜是可以吃的,可我總覺的一些野菜長的大差不多,那細微的區別不是我輕易瞧看出來的。

田野裏的事物我們不見得熟識,卻也自以爲懂得很多。路邊一年四季開的數不清的小黃花,不知從哪條道上聽來的暗暗定義它們都是藥材。從大路上有人倒地上的藥渣子裏,分辨出蟬蛻也是一味藥。於是幾個夥伴相約了,撿了這些,再從穿越的玉米地裏掰幾個半熟的棒子,向縣城走去。

在護城河的石橋上,我們鋪上小褂,盤腿而坐,等待生病的城裏人來買我們的藥材。路上人來人往,人們向這幾個奇奇怪怪的鄉下孩子投來好奇的眼神。我們還是有些羞怯,只是用目光追蹤着那些雜沓着來去的腳步,在心裏默問着:誰來買我們的雛菊?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茫然。我們的雛菊開的那麼燦爛,人們的眼光卻是漠然的。我們旁邊的老爺爺擺了一箇舊書攤,五分錢看一本,畫書雖然陳舊,卻時時向我們發出誘惑的光芒。等了很久,實在是無人問津,我們把那些花兒統統撒在了那條護城河裏,送給水裏搖頭晃腦的小魚,也算名花有主了,那些雛菊在水裏開的愈發嬌豔,把河水染的一片金黃。它們蕩起太陽的落落餘暉流向我們無所知的盡頭。

坐在這裏寫下這些文字時,恍若回到我們在石橋上賣雛菊的情境和感覺裏。我甚至迷惑,我的人生爲什麼單單銘記了一些既不充飢也不解渴東西,也許上蒼待我不薄,總在生存之外給予我的額外恩賞吧。再也無法把兒時的夥伴召集到這片土地上時,我深感這記憶的珍貴,那樣純純真真的我們,真如生命裏只開一次的花,謝了就一去不回頭了。

鄉間的晨霧很美,就在田野的上方牛乳似的飄着,彷彿它只屬於土地,像一層霧帳。遠遠的連樹林也拉扯着,近前看了,卻只有人的高度,這是大地吐納間的呼吸,絕不同於那種遮天蔽日的大霧,那潔白的根基就在田地裏,而道路也只能一塊塊地隔開來,那種遊離縹緲真像兒時嚮往的神仙界了。它像大地一款紗織的睡袍,漸漸褪到田野的肌理去了。樹林裏的墳堆露了出來,青青的麥苗精神的像纖毫畢露兔毫,尖尖地挑着朝露,很有爲自己張燈結綵的意思。陽光沉默地撫摸着田野,那衣袂總是被她悄悄收藏了吧。

自從又一輪降溫過後,鄉下的田野就開始披着晨霜了。有時霜大一些,把野草,眉豆葉都僵住了,彷彿時間對它們施了定身術,再也看不到風吹草動的樣子。它們一下子成了僵硬的蠟像了,其實,不用擔心,霜雪不過是草木的洗禮者,伐毛洗髓不過帶走了些葉片上的塵埃。陽光乍泄,它們又恢復了有知有覺,並有初浴後的鮮亮,輕柔了。

即使微霜的清晨,也可以從一些事物上看到它們來過的腳跡。今天的霜就淡一些,野草的葉面一層淺白,仔細瞧了,是葉面絨毛頂着一層細密的水分子,沒有那種僵持的癡呆,但霜雪肯定是來過的。那些收割下來的秸稈分明蓬着些白霜。想來這些還生長的植物是有呼吸和體溫的,霜沒有凝結住它們,反倒化解霜痕了。

母親賣菜回來,嘟囔着城裏人愛吃打過霜的白菜,他們竟然不知道霜雪在我們鄉下已下了好幾場了,語氣裏帶有城裏人見識短的可憐的嘆息。想想也是,那樣堅硬的鋼筋水泥怎麼能捧的住霜雪的柔軟。即便城裏的花花草草和樹木想一吻芳澤,那喧囂的氣場和溫度,也多讓這空靈之物望而卻步了。

常想那些霜雪是否和我有同樣的感覺:每每置身於城市的街頭,匆忙的人流,噪音的海,常讓我六神無主,無措於手足。城市像一部運轉的機器,安裝着時間的發條,排布着工作,生存的齒輪,人們被攪拌着,去構築自己物質的基礎,時間就這樣在有序或無序,在規則和潛規則中被吃掉。城市的發展甚至有了一線二線的劃分,即使不入流的小城,也常有車流擁堵的壯觀。更有被紅燈叫停綠燈放行的過客之感。佇立街頭,我就特別渴望回到鄉村,所幸鄉村從來沒被設限劃分。這裏的時光是被老牛慢慢咀嚼出來的,我是個閒人,我知道我的內心喜歡反芻這樣的悠閒。

在鄉間行走轉悠的愈久,便愈有興趣與那些熟悉的事物重新相識和晤談,我把慢慢欣賞田野當成一場盛宴。每想至此,就莫名衝動地想把城裏的朋友喊到鄉下來,像一隻自作多情的蝴蝶把另一隻蝴蝶引入紛繁的花事,共赴田野的盛宴,再做一回挖野菜採花兒的野丫頭,挽着手一起追夢的少年。我們不再逃離,微笑着接手這些鄉村的遺產。告訴她這秋末冬初的大地上薺菜長得和星星一樣多,從來沒被藥除盡過。它們願意長在青草坡就長在青草坡陽光雨露,願意蝸在低窪地就窩在低窪裏無主寂寞,不擺什麼譜,也不看誰的臉子,它們活的恣意而任性。你輕輕叫出它的名字,同時也會看到它轉身喊出你的名字。一一指認着馬蜂菜,豬耳朵,茉茉柳,還有我從小最喜歡的蒲公英,現在的它來不及開花兒和撐小傘了,我們鄉下叫她婆婆丁,聽這名字不是它也變老了,那鮮嫩的葉子生着就可以吃下去,它會讓你在夢裏去開放尋找春天的小傘,帶着飽吃在野之薇的心境輕輕地來,輕輕地去。

我們不再急着去幹什麼事情,即使只能擁有事物的一半,或者掀起一角,也不爲這一面之緣感到愧悔,就盡着細賞這一半,一角,一面就足夠了。就像我再也不急於囫圇吞棗地去讀閱一部經典,假我以日月,用年的腳步,用一生的考量,等我放下書,放下聲音,身份,功業,像一位鄉下的小盲女,從一線腳步聲裏喊出作家韓少功的名字,那種相識,只能化成一縷清風與這一切相遇。這樣的自己會一生柔軟,乾淨,堅強,明亮。

秋風一日更比一日薄,黃葉丹楓戀枝柯,冬至了。看看晨月,看看霜落,月落烏啼霜滿天總是千年輪迴的浮華,一切易逝之物裏也有我的眼淚,它們已凝淚爲霜。還有寂寞,乾燥成冬天裏的一捧雪,那是我成塵時,留給大地的微笑,整個冬天會當成一把火,爲我漫漫收藏,依如詩人蘭德無聲的心語:我雙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,火萎了,我也準備走了

秋之白華,霜晨之月,這段日子激起了我諸多有意的拜訪,一路走來,也僅止於一個世俗閒人的觀望而已,塵緣未了,卻不能與之有太深入的交流。想起日本有月亮詩人之美稱的明惠上人的《冬月相伴隨》,“山頭月落我隨前,夜夜願陪爾共眠。心境無翳光燦燦,明月疑我是蟾光。”詩人與月相親,親密到把看月的我變爲月,被我看的月變爲我,而沒入大自然之中,同大自然融爲一體,所以殘月纔會把黎明前坐在昏暗的禪堂裏思索參禪的我那種“清澈心境”的光,誤認爲是月亮本身的光了。假如能像“清澈心境”的禪師那樣,以思索着宗教,哲學的心和霜晨月之間,微妙的相互輝映,交織一起而吟詠出來的,那種對大自然,對人世間的一種溫暖,深邃,體貼入微的讚歎,我想——那將是生命的另一層境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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